陆立强给他们开了门，林夙奚看见里面乱糟糟的，但是没有想象中满地的酒瓶子。墙上挂着《花神》，暖金色让人觉得非常有家的感觉。茶几上摆着一个合影。林夙奚拿了起来，是一男一女和一个少女。
陆立强注意到林夙奚拿着合影，苦笑了一下：“是我妻子和女儿，以前的事情了。”
他的眼中非常痛苦，但是说到这里脸部线条却非常温柔。
“我们以前最希望在这个小区买套房子，但是我成功了，她们却都走了。”陆立强说。
“你是不是杀了你的女儿？”萧筱忽然问。
陆立强表情万分悲痛：“没有！我很爱我的妻子和女儿，我怎么可能舍得杀她？！”
“但是餐馆的老板娘说曾见过你对陆佳伊大打出手，就为了她早恋的事情。”
“我是打了她，那是因为她的男朋友不是什么好人！我是为她好。”
“你怎么知道她的男朋友不是好人？”
“你们可以找那个人来，我和他当面对质！”
萧筱沉默了一会：“刘希消失了，我们找不到他。”
陆立强苦笑了一下，没有说话。
“陆佳伊死的那天晚上你在哪里？”陈朔问。
“我就在她身边！！我就是发现她尸体的人！！”陆立强情绪激动起来。
“照你说的你没有杀陆佳伊，那么她是自己坠楼，后脑撞击石块才身亡的？”
“没错，就是这样的。”陆立强眼中含泪，“你们都不知道我这三年是怎么过来的。我每天都能梦到她们，我恨不得也跟她们一起去了才好。”
“那些死了的女孩子你认识吗？”
“认识。”陆立强擦了擦眼睛，“她们自杀后我也到过现场，我认得出，以前她们经常来找佳伊，是她的好朋友。”
“你上次说的黑雾是怎么回事？而且双子大厦附近没有你说的躺椅。”
“没有？”陆立强一脸困惑，“可是我明明在那里睡了一觉。”
“黑雾。”林夙奚出言提醒。
“黑雾真的有！但是它只盘旋在楼底下，我在那周围待了挺久的，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，所以我才走开了。”陆立强说。
“你有没有为你的女儿留一个房间？”林夙奚突然问。
“有，和她原来的房间一模一样。”陆立强慢慢起身。
他们跟着陆立强走到最里面的房间，奶油色的门，上面贴着一张“非请勿入”的纸条，纸条的边沿已经有些破损和卷起，但上面的透明胶是崭新的。应该是从以前的地方撕下来的。
林夙奚握住门把手，陆立强却抬手敲了敲门。见林夙奚看着他，他解释说：“我总觉得打开门她还在里面，所以还是像以前一样，先敲门。”
门开了，里面明显经过精心布置。梳妆台，带着蕾丝床幔的床，地上随意丢放着几只玩具熊。打开衣柜，满满的衣服，睡衣，T恤，裙子……一应俱全。就是典型的女孩房。
林夙奚站在房间中央，闭上眼睛，总觉得有一种奇怪的感觉。她猛地睁开眼，甩了甩头。她的直觉告诉她，这个父亲真的很爱自己的女儿。这间房间虽然闲置已久，但是没有一丝灰尘，肯定有人经常清扫，窗台上放着的植物青翠欲滴，一看就是有人精心照料过。
之后陆立强没有送他们出来，他一个人孤独地坐在陆佳伊房间的飘窗上，夕阳为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暖金色，就像《花神》的温暖。他似乎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。林夙奚离开前看了他一眼，他的背已经弯了，看上去无比寂寞，她忽然就确信了陆立强不是凶手。
“我看见了一个痛失爱女的父亲。我不觉得他会杀人，他的眼睛和流露出的感情是没法骗人的。”林夙奚轻轻关上了大门。
“知人知面不知心。”李队说，“不过他应该没有杀那几个跳楼的女孩，我们调取过那附近的监控，他在那附近游荡了一个多小时，这期间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，只是他躺在地上睡了一觉。”
“所以他所谓的躺椅是喝醉了的幻觉？”陈朔问。
“我不觉得是。”萧筱说，“之前我们在警局看见他，他的确喝了酒，今天他的声音也是喝酒之后的干涩，但身上没有一丝酒味。我在他家待了很久，一点不舒服的感觉也没有。”
“那几个跳楼的女孩子只是他女儿的朋友，他没必要杀人。而且她们在楼顶，他在楼下，这要杀人就太麻烦了。”
“结果绕了一圈，还是没有什么发现。”陈朔叹了口气。
“那么多女孩子都是她的朋友….”林夙奚沉吟道，忽然灵光一闪，“我们有点事，不和你们一起回去了。”她拉着萧筱小跑起来。
陈朔和李队站在原地，完全不知道他们要去干什么。
“你又想到什么了？”萧筱现在对林夙奚的脑洞有点佩服，他们一路跑到了小区外的公交车站，刚好16路开过来，林夙奚拉着他上了车。
“我想到三年前，曾经放过一次全校广播，说同学之间要友爱之类的。我们当时都没有注意。但是现在这个情况。”林夙奚看着萧筱。她没有神采的眼睛黑漆漆的，萧筱被她看的头皮发麻。
“怎么了？”萧筱问。
“你也说过，那个老板娘说那几个女孩子和陆佳伊推推搡搡地走了是吧。”
“恩，有什么问题吗？”
“推推搡搡地走了。”林夙奚又强调了一遍，“是推推搡搡。”
“你是说….”萧筱明白了。
“没错！如果那几个女孩子根本就不是她的朋友呢？”林夙奚说。
“难不成，这背后不是残忍的父亲杀了自己的女儿，其实是一起校园暴力事件。”
“陆佳伊的父亲很爱她，这是显而易见的，我不认为这样的父亲会杀人。”林夙奚说，“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。”
“小奚？今天怎么回来了两趟？”王叔推了推老花镜，奇怪地问。
放学时间已经过了，校园里一片寂静，偶尔有几只飞鸟飞过。
门卫室里只有王叔一个人。
“看监控的话不需要去学校总务处，门卫这里也能看。”林夙奚对萧筱说。随即又对王叔甜甜地笑道：“王伯伯，我们想看一下三年前的监控视频。”
“现在的监控都是每个月就自动覆盖的，三年前的恐怕不好找。”萧筱说。
王叔摘下了老花镜，笑眯眯地说：“我们学校的前任校长，是要求监控视频录下来的，我这里还保存着以前的光盘，你们要看的话就自己找找吧。”说罢弯下腰从桌子下面的橱里搬出了一箱光盘。林夙奚见他搬得吃力，便想自己来。
但是当她弯下腰来，眼前忽然一黑。
“小奚，小奚，你怎么了？”
耳边传来王叔的呼唤声。林夙奚甩甩头，挤出一个笑脸：“没事，就是有点头晕。”
萧筱帮她把那一箱光盘搬到了桌上。
“奇怪，我刚才好像失去了意识。”林夙奚嘟囔了一句。
萧筱没有理她，开始翻找起来。王叔戴上了老花镜，在林夙奚背后盯着她看了一会，又叹了口气。
很快，萧筱就找到了三年前的标签，但是有大概七八盘，虽然不多，但是要全部看过来也需要很久。
王叔再次叹了口气：“你们要找什么，我来帮你们。”
林夙奚急忙说：“没事，我们自己来就行。”
“你就别瞒我了，小奚。”王叔幽幽地说，“你是来完成心愿吧，说出来，我能帮就帮。完成以后，你就快些投胎去吧。”
林夙奚仿佛经了一个雷：“您怎么….”
王叔回答：“年纪大的人能感觉到非人间的东西。你身上没有活人的气息，但是你也不像是鬼魂。虽然你不是，可你们俩身边却有鬼魂的味道。”
“王伯伯真厉害！”林夙奚感叹道，也没打算继续瞒下去。“其实，我昨天跳楼了，确实死了，但不是自杀。我们怀疑本市最近的自杀事件和这个学校以前的一个毕业生有关，所以想过来看看监控里有没有拍到她。”
“哪个学生？和你一届的话我也许有印象。”
“陆佳伊。”林夙奚说，“您认识吗？”
王叔思索了一会，一拍脑袋：“知道！她啊，实在是个可怜的孩子。”
萧筱皱起了眉：“怎么说？她父亲来学校打她是吗？”
王叔惊讶地看了萧筱一眼：“不，当然不是，你怎么会这么说。她爸爸对她特别好。但是这个孩子在学校很受排挤，晚上学生都放学了，她也不敢走。有个男生，还有几个女生，总是欺负她，用小刀在她身上划来划去。而且那个男生还是她以前的男朋友。我有几次巡视校园撞见了，劝她告诉老师，或者家长。但是她不愿意，好像是没有妈妈吧，她也不愿意跟她爸爸说，怕他操心。我跟学校领导反映了这个事情，学校说会发广播说一下，也联系了学生家长。后来陆佳伊的父亲来学校接过她几次，虽然开的车子很差，但她那个时候脸上的笑不像是假的。”
“这么说，三年前我们听到的那个广播，说的就是陆佳伊的事情。但是为什么学校没有给其他学生处分呢？”林夙奚问。
“陆佳伊怕那些学生报复，自己要求撤掉处分的。她家庭条件不好，但她和她爸爸感情很好，她不想她爸爸替她担心，转学也需要一笔费用。之后她们几个女生消停了一段时间，再然后好像是找到了她家里去。如果你们想找她被她们打，拉扯头发的视屏是找不到的，那几个女生都是挑监控的死角干坏事。”
“可是她们为什么要对陆佳伊做这些事，为了钱吗？”萧筱不解。
“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有动机，都能找到原因的。”王叔的嘴角带着一丝苦笑。
萧筱默默地把那堆光盘按顺序一一放好，把它们放归原处。
“王伯伯，我们走啦。”林夙奚向王叔打了个招呼，就和萧筱走出了门卫室。
然而，如果他们再回头的话，就会看见“王叔”的影像带着微笑渐渐消散。里间走出来白天拦着他们的那个门卫，他奇怪地四处看了看，自言自语道：“今天王叔怎么没来上班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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